杨念群ღ✿：《五四的另一面ღ✿：“社会”观念的形成与新型组织的诞生》ღ✿，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ღ✿，2019年4月出版

　　本书的撰写基于以下认识ღ✿：五四运动的意义由两条“双线”故事组成ღ✿。第一条故事线索是ღ✿，民初政局混乱ღ✿，人民普遍感到沮丧ღ✿，青年几乎丧失了人生奋斗的目标ღ✿，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ღ✿，抗议巴黎协议重新瓜分列强势力范围的民族主义浪潮再次点燃了国人参与政治的热情ღ✿，五四新青年通过广场联络集会引发了广泛的民众抗议活动ღ✿，这个“广场故事”使政治运动被赋予了新的含义ღ✿；第二条故事线索是ღ✿，五四事件蕴育出一批受过新式教育的新型知识分子ღ✿，他们急切想表达渴望文化复兴的深层诉求ღ✿，这批人的介入使五四事件变成一场名副其实的新文化运动ღ✿，又有人称之为“中国的文艺复兴”ღ✿。

　　如果我们暂时先搁置“双线”故事折射出的政治意识形态分歧ღ✿，透视评价五四运动的差异性所产生的深层原因海洋之神590线路检测中心ღ✿，ღ✿，我想至少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做出判断ღ✿：

　　首先ღ✿，我们可以尝试从新型知识群体的教育出身和活动背景进行一番观察ღ✿。从晚清到民初ღ✿，活跃在思想界的一批名人ღ✿，如梁启超ღ✿、蔡元培等人ღ✿，都是科举出身ღ✿，他们抱有极其强烈的改革上层政治制度的愿望ღ✿，虽然经过戊戌变法和清末新政的屡次失败ღ✿，他们仍然坚信上层政治变革乃是所有改革的基础ღ✿。但是民初政局的腐坏终于使他们的信心遭到了致命顿挫ღ✿，不得不尝试新的改革方向ღ✿。

　　其次ღ✿，我们可以从五四前后涌入的各种“主义”思潮ღ✿，如“无政府主义”“个人主义”“社会主义”“团体主义”入手ღ✿，尝试辨析有的思潮何以流行一时却很快湮灭ღ✿，有的思潮何以能后来居上长盛不衰ღ✿。

　　对民初政治的批判开启了五四运动思想论争的序幕ღ✿，陈独秀发表《偶像破坏论》鬼泽夫妇ep11ღ✿，宣布彻底放弃“国家”制度改革的希望ღ✿，五四以前即开始活跃的无政府主义思潮趁机借势崛起ღ✿，一些受过西式教育影响的学人则开始热衷于用“化约论”的方法大谈中西文化比较之得失ღ✿，辩论如何彻底打倒“孔家店”ღ✿；另外一些早期社会主义者则把目光投向基层“社会”ღ✿，寻究新的变革道路ღ✿，不少人成了无政府主义思潮的拥趸ღ✿。

　　无政府主义思潮的基本预设正是建立在“反国家论”的立场之上的ღ✿，甚至一些早期革命党人ღ✿，如章太炎ღ✿，也并不认为“国家”是建立合理政治秩序的必备条件ღ✿，在主持《民报》期间ღ✿，章太炎就发表过《国家论》ღ✿，质疑“国家”的作用ღ✿，他一口气列举出三条“国家”无用的理由ღ✿：“一ღ✿、国家之自性ღ✿，是假有者鬼泽夫妇ep11ღ✿，非实有者ღ✿；二ღ✿、 国家之作用ღ✿，是势不得已而设之者ღ✿，非理所当然而设之者ღ✿；三ღ✿、国家之事业ღ✿，是最鄙贱者ღ✿，非最神圣者ღ✿。”①[1] 章太炎并没有成为无政府主义者ღ✿，却一直对“国家”的作用表示怀疑ღ✿，这使他与大多数梦想建立现代国家体系的革命党人存在明显差异ღ✿。

　　无政府主义的基本主旨是不依赖上层政治的改良ღ✿，积极寻求从底层入手促成民众日常生活的改善ღ✿。与上层政治变革的虚幻与矫饰相比ღ✿，无政府主义提出的“日常生活革命”似乎更接地气ღ✿，但也存在着致命的缺陷ღ✿：

　　第一ღ✿，无政府主义者严重低估了制度建设的复杂性ღ✿，他们经常想象着只要随意圈出一片地盘搞实验ღ✿，就能轻轻松松摆脱国家控制ღ✿，实现在身份上无等级ღ✿，在供需关系上无差别的梦想ღ✿。他们真诚地相信鬼泽夫妇ep11ღ✿，生活在“社会”中的人群因为具有“自性无染”的道德品质ღ✿，自然而然就会遵循集体主义的处事规则ღ✿，这样就能轻易达到消灭阶级冲突ღ✿，保证物质均平分配的“大同”梦境ღ✿。

　　在中国资本主义制度远未发达的情况下ღ✿，他们同样相信ღ✿，中国的资本家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与西方先进国家相类似的严重程度ღ✿，号召通过彻底废除国家与政府ღ✿，放弃所有现代政治法律制度ღ✿，以达到彻底消灭私有财产ღ✿，提前进入公平自由社会的目标ღ✿。结果表明ღ✿，在中国现代生产能力弱小ღ✿，物质文明程度极其低下的状况下ღ✿，奢谈公平分配与平等正义ღ✿，无异于打倒了一个“乌托邦”海洋之神590ღ✿，却重建了一个更加虚幻的“未来世界”ღ✿。

　　第二ღ✿，中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大多受西化教育浸染过深ღ✿，往往喜欢奢谈梦想ღ✿，却缺乏实质性的力行方案和具体组织能力ღ✿。无政府主义者的基本鼓动套路是先指证现代“国家”和组织的种种罪恶ღ✿，然后笼而统之地表示要用新型的“社会”组织取而代之ღ✿，但大多数人对未来社会改造的构想均处于口头或文字表态的阶段ღ✿，并没有具体实施的方案ღ✿，始终陷于破而难立的尴尬境地ღ✿。一些以“新村”为名建立起来的社会组织大多低效而短命ღ✿，就是因为组织者常常凭借一腔激情和浪漫幻想随兴所至ღ✿，坐而论道ღ✿，很少有人对变革方案在具体实施步骤中有可能遭遇的困难预先有所估计并做好充分准备ღ✿。以至于有些“新村”只要遇到日常生活中一些枝枝节节小事的干扰ღ✿，就可能导致整个组织机构陷于瘫痪ღ✿，最终难逃瓦解的结局ღ✿。

　　无政府主义者也曾经设想把中国传统的基层组织转化为符合现代标准的“自治”团体ღ✿，结果同样归于失败ღ✿。之所以失败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ღ✿，无政府主义无法重新划定“群己”“公私”的界线ღ✿。中国传统社会组织的构成是以“大公无私”为基本原则的ღ✿，在这个组织框架之内ღ✿，“个人”必须以家庭或家族利益为重ღ✿，个体无法从中获得真正自由ღ✿。而西方的自治观念却来源于对个人权利的充分尊重ღ✿，“自治”是以“个人”利益的满足为前提的ღ✿。所以ღ✿，中国无政府主义的“社会改造”方案实际上是传统“集体主义”原则的一个变相翻版ღ✿，并不是希

　　前几年ღ✿，学界流行把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引入中国历史研究ღ✿，结果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ღ✿。原因即在于ღ✿，西方的所谓“公共领域”首先培育的是从事“私人”活动的空间ღ✿，强调的是以“个体”形式出现的“市民阶层”对大众舆论的导向作用ღ✿。或者说ღ✿，“公共领域”强调的恰恰是“私人”与“公共”事务之间应该保持泾渭分明的界线鬼泽夫妇ep11海洋之神590ღ✿，这样才能促使“市民社会”拥有捍卫个人自由的条件ღ✿。这完全不是中国人所理解的那种“公”的意义和范围ღ✿。

　　在中国人的眼里ღ✿，凡属“私”的事务ღ✿，只要不是与公事挂钩ღ✿，一般很容易被曲解为负面的东西ღ✿，一旦走到极端或一经泛化为政治运动ღ✿，就会被贴上“自私自利”“个人主义”的政治标签ღ✿。“个人主义”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难逃昙花一现的命运海洋之神590ღ✿，这与国人对“公”“私”含义的理解与西方差异很大有关ღ✿。

　　五四时期ღ✿，“个人主义”之所以一度成为最具吸引力的思想流派ღ✿，不是因为它具有多么深刻的理论内涵ღ✿，而在于其鼓动“个人”优先于“集体”的新思维恰恰与青年摆脱旧秩序控制的强烈欲望相互吻合ღ✿。中国人素重群体规范ღ✿，自小受到的教育总是要求把个人无条件奉献给家庭或家族ღ✿，“孝文化”强调尊崇共同的祖先远比料理私事更加重要ღ✿。五四时期ღ✿，本来作为“个人”依托的“家庭”“家族”变成了摧残人性的黑暗隐喻ღ✿，冲出压抑自由的家庭场所ღ✿，获得自我的彻底解放成为五四青年最为向往的人生目标鬼泽夫妇ep11ღ✿。

　　与民初一代倡导政治制度的改革者如梁启超等人有所不同ღ✿，五四青年试图完全从“个体”“自我”出发衡量外界事物的价值ღ✿，在一些民初学人眼里颇为高尚的字眼如“国家”“大同”或“团体”“世界”ღ✿，在“个人主义”神圣光芒照耀下统统变得渺小无用ღ✿，绝非他们人生奋斗的终极归宿ღ✿。以往那种把个人命运依附在群体前途之上的旧思维一律被视为邪恶落后的渊源遭到摒弃ღ✿。

　　令人诧异的是ღ✿，与其他思想流派比较ღ✿，“个人主义”在五四以后持续流行的时间却相当短暂ღ✿，很快就变得销声匿迹ღ✿。即使后来有些人仍然坚持打出“个人主义”的旗号ღ✿，他们对“个人”价值的理解也纷纷变质走形ღ✿，与真正西方意义上的“个人主义”内涵相距甚远ღ✿。究其原因ღ✿，五四青年曾简单认为马克思主义ღ✿，ღ✿，只要“个人”下决心走出家族的笼罩和控制ღ✿，抱着单纯的心理充满激情地跃入新文化运动的洪流ღ✿，就应该理所当然地获得彻底解放ღ✿。然而放眼望去ღ✿，前方却并没有一个预先准备好的“新社会”在张开怀抱接纳他们ღ✿。可想而知ღ✿，这些游离散落在旧伦理网络之外的迷茫青年在沮丧失落之余ღ✿，很难不陷入彷徨无措的苦闷状态ღ✿。鲁迅的《伤逝》ღ✿，郁达夫的《沉沦》等一批描写五四新青年的文学作品ღ✿，即折射出了这个群体的郁闷心理ღ✿，凸显的是鲁迅尖锐指出的“娜拉走后怎样？”的困境ღ✿。

　　一般来说ღ✿，文学与艺术作品最适宜表现个人情绪与个性感悟的起伏与变化ღ✿，文学艺术家坚守个人尊严和维护自我完善的欲望也相对更加强烈ღ✿。与此同时ღ✿，当“团体主义”思潮异军突起之时ღ✿，文学艺术界珍视和捍卫个人自由的言论也常常首当其冲地遭到诟病和批判ღ✿。

　　“个人主义”自被输入中国之日起ღ✿，就与各种“主义”不断竞争缠斗海洋之神590ღ✿，ღ✿，激烈争夺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舆论主导权ღ✿。其中最大的论战对手是“团体主义”与“社会主义”思潮ღ✿。“社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流行直接源自“欧战”结束后全球资本主义体系内部冲突引发的革命风潮ღ✿，俄国革命的成功是一个重要契机ღ✿，但是在许多人看来ღ✿，中国的资本主义发展正处于起步阶段ღ✿，无论是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数量都十分稀少ღ✿。有鉴于此ღ✿，在五四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ღ✿，废除私有制似乎并不是时代迫切需要的任务ღ✿。有人更认为ღ✿，中国私有经济的发展规模过小ღ✿，应该鼓励扩大生产与努力增加个人收入ღ✿，只有个人经济实力大幅度提升之后才能轮到解决公平分配的问题ღ✿。

　　我个人以为ღ✿，世界局势对五四新文化运动走势的影响固然重要ღ✿，但“团体主义”与“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后来居上ღ✿，在后五四时代跃升为中国变革的思想主潮ღ✿，关键在于其核心理念与中国传统思维有诸多对应吻合之处ღ✿。在中国传统思想体系中ღ✿，与“公”的正面价值不断受到弘扬表彰相反ღ✿，“私”自古就被当作负面对立物不断遭到批判ღ✿，约束“私欲”“私情”成为实现“公意”“公德”ღ✿，服务“公共”事业的前提条件ღ✿。特别是宋明理学迅速崛起之后ღ✿，更加强调只有在群体道德伦理网络之内才能实现个人价值ღ✿，最终构成“公意”与“私利”截然对立的二元解释框架ღ✿。

　　尽管在中国历史上也偶尔有“个人”逸出群体规范的现象发生ღ✿，如佛道教徒或修习魏晋玄学的文人墨客不时有放浪形骸的越轨表现ღ✿。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ღ✿，“私”与“公”相比永远会处于卑微的地位ღ✿，彰扬“公”的奉献精神和克服“私”的狭隘自利ღ✿，早已僵化成为一种原理性的规定ღ✿，历朝历代均无法撼动ღ✿。以往中国学界常有人举出一些明末清初的个别学者抗议历代君主“家天下”的言论ღ✿，以此作为中国曾经出现过“启蒙思想”的证据ღ✿，可是这些“启蒙思想家”发出的极少数异议声音毕竟过于弱小ღ✿，在主流叙事里绝对处于边缘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ღ✿。

　　尤需注意的是ღ✿，这些戴着“启蒙”光环的先贤大哲虽然反对君王把天下变成自己私人的囊中之物ღ✿，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正尊崇“个人”价值ღ✿，他们只承认每个人作为“大众”的一个成员鬼泽夫妇ep11ღ✿，共同拥有以“公”的形式出现的“天下”ღ✿，也只有在这个前提之下ღ✿，“个人”才有资格获取自己那份权益海洋之神ღ✿，这就是“天下为公”的本义ღ✿。由此推知海洋之神登录网址ღ✿，ღ✿，五四青年想凭借西潮的磅礴之力ღ✿，以“个人”之躯撞破千年编织起来的道德伦理网络ღ✿，那将是何等地艰难ღ✿！

　　所以说ღ✿，重估后五四时期“个人主义”在中国的陨落ღ✿，不仅要从国际因素的影响切入分析ღ✿，也需从五四青年对中国传统思维有意无意的传承中寻找答案ღ✿。20世纪30年代ღ✿，中国面临日本的侵略ღ✿，抗战救国一跃成为时代的第一主题ღ✿，具有压倒一切的力量ღ✿。在拯救民族危亡的特殊时刻ღ✿，“团体主义”“集体主义”逐步升格到了支配地位鬼泽夫妇ep11ღ✿，“个人”欲望与尊严自然要退居其次ღ✿。奉行“团体主义”原则的一些论述ღ✿，如“社会有机体论”“螺钉论”“机器论”等大行其道均与此背景有关ღ✿。

　　如果换个角度观察ღ✿，中国学界所有拥护“团体主义”的各种表态和言论ღ✿，其背后都与“公”“私”对立ღ✿，“私”必须为“公共事务”做出奉献乃至牺牲的本土逻辑密不可分海洋之神590线路检测中心ღ✿。ღ✿。换句话说ღ✿，世界范围内列强势力的压迫实际上唤醒了五四青年心中积淀潜藏着的固有传统思维ღ✿，抗战的严峻局势进一步强化了“舍己为公”原则的合理性ღ✿，“团体主义”取代“个人主义”正是内外力混合发生作用的结果ღ✿。“个人主义”被边缘化与最终湮灭无闻并非完全是外敌绞杀所致海洋之神在线登录ღ✿。ღ✿，也与中国文化内部对“公”的认同ღ✿，与对“私”的厌恶的僵固看法不无关系ღ✿。

　　五四以后ღ✿，不断有人怀念当年如风一样弥漫而又迅速消逝的“个人主义”曾经带来的心性解放的激情与愉悦ღ✿，基于“个人主义”血脉传承下来的自由主义信念也被反复申说弘扬ღ✿，有的学人甚至也在清代学者戴震的头上戴上了一顶“自由主义”战士的桂冠ღ✿。但我认为ღ✿，对“个人主义”的理解不应该只限于怀旧式的叙说ღ✿，更应该具体梳理其所以被“团体主义”替代阉割的历史肌理ღ✿，对“个人主义”及其衍生物“自由主义”价值的尊崇也不应限于某种个人立场的表态ღ✿，而应该在五四到后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衰命运的脉络中予以历史化的解释ღ✿。

　　本书处理的最后一个主题是ღ✿，五四以后一批践履型知识分子的崛起与对“社会改造”模式的不同选择ღ✿。具体而言ღ✿，就是初步分析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如何通过构造新型的严密组织ღ✿，凝聚起了民众革命的力量ღ✿。五四事件的发动以北京为中心ღ✿，慢慢形成一个新旧杂糅的知识分子精英圈ღ✿，从五四到后五四时期ღ✿，知识群体一直处于不断的分化组合之中ღ✿，呈现出一种不均衡的分布状态ღ✿，与那些有民初政治家身份和西化教育背景的知识分子不同ღ✿，毛泽东并不属于五四精英圈内的核心成员ღ✿，处境相对比较边缘ღ✿。

　　按照一般情形ღ✿，处于核心圈的知识人比较关心上层制度的变革和热衷于“化约论”式的中西文化比较ღ✿，“个人主义”自然是其中的时尚话题ღ✿。即使个别人ღ✿，如陈独秀ღ✿、李大钊等ღ✿，已经开始尝试把眼光投向“社会”和“民众”ღ✿，也大致仍处于理论宣传和思想论辩阶段ღ✿，缺乏具体的行动纲领ღ✿。那些身处边缘地带的知识人则会另辟蹊径ღ✿，寻找更为可行的实践方案ღ✿。

　　与核心知识圈热心讨论“国家”“政府”“个人”“文化”等热门话题有别ღ✿，无政府主义者把“社会”理解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异质空间ღ✿，全力论证构造新型“社会”生活圈的意义ღ✿。在他们看来ღ✿，“社会”是底层的ღ✿，“政府”是上层的ღ✿，核心精英注重城市ღ✿，他们则青睐乡村ღ✿，必须从底层向上辐射运动海洋之神590ღ✿，革命方能成功ღ✿，这与由上及下的国家制度变革路径完全相反ღ✿，乡村变革一度变成了“社会革命”的同义词ღ✿。

　　“个人主义”因为强调摆脱政府控制ღ✿，寻找个体自由的重要性ღ✿，与无政府主义者在表面上有构成联盟的可能ღ✿，结果却最终分道扬镳ღ✿，因为无政府主义眼里的“社会”仍是由“群体”而非“个人”构成ღ✿，“个人”仍不过是组成团体的细胞和零件而已ღ✿，这仍然是一种变相的“有机体论”ღ✿。

　　一位无政府主义者说得很明白ღ✿：“个人主义ღ✿，在表面上看海洋之神590线路检测中心ღ✿，好似与无政府主义相似ღ✿。因为他也是反对国家与政府ღ✿，主张个人的自由和个人的高尚的ღ✿。其实他是一种极不合逻辑法的东西ღ✿。”②[1]所谓“不合逻辑法”指的是“个人主义”只享受权利而不尽义务鬼泽夫妇ep11ღ✿，或者只顾一己之自由而侵犯他人之自由ღ✿。这种对“个人主义”污名化的理解与“国家主义者”几乎没有什么两样ღ✿，仍不过是一种广义上的“团体主义”表白ღ✿。毛泽东等人早期同样受到无政府主义的影响ღ✿，毛泽东在岳麓山下尝试开辟“新村”ღ✿，就是想亲自体验一番“社会”改造实践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滋味ღ✿。“新生活”实验失败后ღ✿，毛泽东感悟到ღ✿，要完成底层“社会”的根本变革ღ✿，绝非几个人自愿组成一个私密小圈子搞浪漫理想的生活秩序就能顺利完成ღ✿，而是必须建立起一个严密的组织ღ✿，制定严格的纪律ღ✿，用统一的意志去实现既定的目标ღ✿。以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同学群体为主组成的“新民学会”ღ✿，除了进行详细的社会调查之外ღ✿，在社会实践方面业已初步具备了共产党组织的雏形ღ✿。同时ღ✿，本书也指出ღ✿，毛泽东的乡村改造运动除了在形式上吸纳了现代西方的“团体主义”理论外ღ✿，更多地建基在“地方责任伦理”的基础之上ღ✿，其思考路径与湖南“湘学”的传承模式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ღ✿，值得深入探究ღ✿。

　　[1] 《章太炎全集》（四）ღ✿，第457—458 页ღ✿。参见林少阳ღ✿：《鼎革以文ღ✿：清季革命与章太炎“复古”的新文化运动》ღ✿，上海ღ✿：上海人民出版社ღ✿，2018 年ღ✿，第265—275 页相关论述ღ✿。

　　[2] 三木ღ✿：《什么是无政府主义者》海洋之神590ღ✿，见葛懋春ღ✿、蒋俊ღ✿、李兴芝编ღ✿：《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ღ✿，下册ღ✿，第697 页ღ✿。